2020.03.01
[上回提要:來盂買八天七夜,第一天深夜到埗,第二天早上Hashim帶我遊覽,下午我一個人閒逛,第三天到第八天都是workshop和conference,所以,以旅行簽證入境的我,未有被入境處遞解出境是萬幸]
落機當晚,到達青年旅舍時已經夜深。搭的士來到幾個月前已經在Booking.com訂房,在Bandra Chapel Road 43號的Cohostel。當我準備按地下黑色鐵閘的門鐘,在pizza店門前的人叫住我,指示我打開鐵閘,從旁邊樓梯上樓。原來樓上橙色的門才是青年旅舍的入口,每晚都有不少人圍坐在窄窄的樓梯聊天。


上次入住青年旅舍,已經是2007年在澳洲跟朋友自駕遊Sydney、Melbourne、Adelaide和Kagaroo Island。之前都是背著背囊遊走,這次提著行李箱,進入青年旅舍,看到窄長的走廊,又窄又斜的樓梯,真的感到青春不再,先用十秒思考其實是否該用背囊?然後用十秒想過這個節省旅費的決定是否化算。想到八日七夜住在女性六人房間,只是港幣739元,比起大會推薦在Main Conference旁邊的Hotel Rangsandra,是少於三分一的價錢,就毫無懸念。





這幢矮樓房的閣樓也是屬於青年旅舍的,一邊是公共空間,一邊是廚房。每天下午五時至六時都有免費的奶茶供應。晚上這裡很熱鬧,來自世界各地的住客,會聚在這裡聊天。可惜我受到香港疫情影響,沒有輕鬆的心情,後來幾天更開始擔心回港的航班會取消。而且,與以前背包遊不同,現在大家都知道香港在哪裡,香港在發生甚麼。曾經,我用BNO遊歐美,都會被問為何我貌似日本人,但護照由英國發出,地點是香港?香港在哪裡?到底我是哪個國家的人。現在,大部份的人聽到香港,都會一臉同情,然後問:「香港現在還好嗎?」我都只能反問:「你說的是社運還是疫情?」
唯獨一晚,我在這裡遇到來自德國的K,那天早上凌晨她到達旅舍,過兩天她就要搭火車去找在印度南部的小女兒。她的女兒今年正值Gap Year,在印度南部做義工,明年才讀大學。我很欣賞她放心讓女兒隻身到印度,也容許女兒享受一年的Gap Year,還跟她提到香港、亞洲家長很難做到。然後,她給我說她的故事:原來她是東德人,柏林圍墻倒下的時候,她正在唸大學主修農業。我對她的經歷很有興趣,跟她分享了我之前 讀《形塑歷史—-政治變遷如何被敘述》 ,當中提到東德人在時代變遷下的體會,遠不是西方人幻想中對自由的熱切。她很認同,德國統一,東德幾代人都出現身份危機問題,特別是她的父母那一代。回想當年,她很迷惘,因為她很抗拒資本主義。於是,她在畢業之後,跟朋友到處旅行,印度就是她的目的地之一,她遊遍整個印度,而印度也是她最喜歡的國家。我用了一個敘事的問題:「當年的印度之旅,怎樣影響著你?」她想了一會,說那趟旅程讓她感受到快樂:印度人很快樂,不論貧富宗教。從印度回到東德,她在一個農場工作, 遠離城市,堅持她心中的快樂生活模式,不向重物質的資本主義生活妥協。成家立室、孩子長大之後,她持續進修社工。然後,我們又談到香港的情況,特別是社會兩極化,嚴重分化的立場,她的回應是:「Hatred can’t help!」不論是對哪一陣營而言。


回想第一次入住青年旅舍,就是大學二年級暑假和同學一起去美國背包遊;然後是畢業後兩年在轉工期間,因為趕不及辦簽證,就拿著BNO一個人去免簽證的意大利和瑞士;再然後就是十多年前和朋友去澳洲。YHA的標誌,對我來說就是青春的回憶。每次都會期待到附近超市買食材,然後回到共用廚房煮食。而我也從沒入住過有廚師的青年旅舍。這次是頭一趟,還遇上一個滿有性格,樣子很兇的「廚房佬」,大家也不敢惹他,拿他沒辦法。洗碗盤永遠有一堆未清潔的碗碟,想要自己用廚房,其實也不容易,生怕搞亂廚房佬的主場。一天早上,我見到他跟孩子傾電話,流露出很溫柔的樣子。 他留意到我忍不住看他講電話,掛線後,也開始來逗我聊天,雖然一點英語也不懂。他主動給我奶茶,我也滿心歡喜,嗜甜的我很喜歡印度奶茶,過了一會才記起早上服的抗虐疾藥丸忌飲奶,萬分抱歉地用身體語言把奶茶交回廚房佬,他明白我要服藥,很失望地把奶茶倒回茶煲裡。然後,他看到我從香港帶來的日本咖啡掛耳包,很好奇,問我幾錢一包,是哪裡做的?我說日本,他問我是不是日本人,我說是香港人、中國人。他很高興地從抽屜中拿出一些茶葉,說是他朋友送的。然後,他跟我說每天工時長,已連續上班好多天。
在這裡,本來是七點開始有早餐供應,但其實是廚房佬七點開始準備,熱騰騰的早餐配料是八點才供應。早上八點前,有個小弟幫他打掃洗碗。因為我差不多每天都要八點前出發,所以只有一天的早上,才可以享用他造的早餐,其餘的日子,都是吃在櫃裡找到的香蕉和麵包。下午三點開始可以點菜,由廚房佬主理。我的經驗是,這裡基本上是香港一些米芝蓮級私房菜餐館。其實是可以無視餐牌的存在,因為一切都視乎廚房佬準備了甚麼食材和他的心情。試過因為其他人都點了一款晚餐,他叫我都選同一款。那好吧!怎料,他煮兩個雞蛋和咖喱汁,用了兩個半小時。幸好,那夜有K跟我餓著肚皮聊天打發時間。後來幾天早晚,我跟廚房佬用身體語言和英語單詞交流,晚餐索性直接問他要煮甚麼給我吃,他拿手的菜式是甚麼。






這個社區,到處都是塗鴉(grafitti)和耶穌被釘在十字架的雕像,看來是曾被「活化」項目,衛生卻不太好。有天清晨,在青年旅舍不遠處,就差點一腳踏在一隻肥大老鼠的屍首上。有一天晚上,聽到青年旅舍的義工說,在印度看到老鼠到處走是日常。
青年旅舍的地下原來是一戶伊斯蘭教家庭,黑色鐵閘上的門鈴是他們家的。週末的早上,我遇上他們的兒子,身高和樣貌看似十四、十五,問我是不是Chinese,我急急澄清,我是來自香港的,沒有咳嗽和發燒。原來,我是住在這裡的第一個Chinese,他興高采烈地跟我說他知道Chinese說Putonghua,以為全部中國人都是講普通話的吧!與他和他的弟弟用英語閒聊,才知道他近二十歲,已經在讀大學。我以為這區與基督教有些淵源,沒有其他宗教的居民,在他家門前就是一尊耶穌十字架像,除了他一家之外,還有幾戶伊斯蘭教的居民。因為在香港,有一些,也不是全部伊斯蘭教朋友,會比較在意。但似乎「以為」這個假設,又一次把我的知識規限了。






有一天workshop完結,搭的士回青年旅舍,天還未黑,看到路口的藥房,我真的是兩眼放光。好懷念只是賣基本護理產品,在民居範圍內,服務街坊的藥房。跟老闆聊了幾句,他說都沒有三層口罩了,只有兩層的。他問我要去哪裡,我說要回香港。這些對話,在後來幾天都有出現,然而店主的反應不一:有的直接說沒有貨,有的會為我送上祝福。結果,我在這裡買了一支250ml的搓手液,也是整個旅程第一支的搓手液。因為朋友說,在香港連火酒也沒有貨。我在出發之前,是準備回到香港之後,買原材料自製搓手液的。

由青年旅舍步行去Main Conference的場地,不過10分鐘的路程。來到才知道,原來主辦單位安排嘉賓講者們入住的地方是YMCA International House,根本不是在Bandra這一區,而是比較就近workshop的場地。安排行程時,以為每天的活動都在旅舍附近的場地,滿以為可以節省不少當地交通費,結果,六天有四天要搭Uber來回去workshop,早上要避過塞車時間,唯有八點前出門,車程也要半小時。當workshop完結,就剛好是下班的時間,要一小時才回到青年旅舍。除了累一點,也有它的好處,就是可以在欣賞路上的風景,包括海邊的清真寺Haji Ali Dargah和Bandra填海區的Yoga Park。


其實,選擇入住青年旅舍,還有一個原因:讀過一篇David Denborough寫於2012年,回顧集體敘事實踐的文章(Denborough, 2012),提到1993年他在Adelaide上Michael White的課,就是住在Dulwich Centre附近的青年旅舍,他每晚都在青年旅舍的公共空間重溫當天所學。我一直就希望有機會可以去外國上課,聽前輩們的分享,溫故知新也好。若然有此機會,所學的當然比留宿條件更重要。而青年旅舍的環境比酒店來得更有個性,雖然我心繫香港疫情,每晚也盡量把當天的筆記翻看,雖然未能即時消化,相信十年、二十年後,這趟旅程所學的,仍會與這個環境的記憶緊扣。
出走原委:被選中的香港人
參加活動:敘事實踐(敘事治療)會議:Weaving our Voices