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9.05.10
5月1日,終於有時間看《淪落人》。刻意不細讀影評和故事大綱,怕太單薄,又怕太煽情。始終以《首部劇情電影計劃》得獎電影來說,之前的《點五步》和未有衝動看畢的《一念無明》是一個好開始,新晉導演用心拍香港故事,其志可嘉。但早已熟讀當年沙燕棒球隊資料,明知沙燕是少棒,看《點五步》以沙燕包裝,改為中學青年故事,片末又出現當日少棒相片,感覺怪怪。另一方面,當走進輔導室的來訪者,不只一人表達因為怕自己如《一念無明》戲中人物而來,不看電影都能感受到電影如何描畫情緒受到困擾下的沉重、無力、被歧視。
公眾假期,早上0910開場,坐在第二行左側,全場只賣剩第一行。入場也要一番心理掙扎,最怕香港觀眾邊看邊描述、評價、講故,當中又以早場觀眾有此行徑較多。足見女主角的可人臉孔和黃秋生影帝有多大號召力。
聞說近日劇透有罪,未知是否適用於這戲。在盡量不劇透的情況下,只可說,電影不離地,也不童話。看到三分一,在身旁中年女士向男伴描述畫面、預測劇情時,我已哭得不能自已。哭,為的是貫穿電影的夢想,人對自己的夢想,對別人的夢想抱著的態度; 哭,為的是電影劇本、制作團隊處處散播著的希望。
電影最初,獨居長者昌榮(黃秋生飾)對外傭處處表達不信任,Evelyn(Crisel Consunji飾)也聽從同伴經驗之談:扮蠢以保障自己的員工權利。隨著劇情發展,二人的互動已突破了一般僱主與傭工的界線;取而代之是二人的關係,逐漸變成一種當事人也會留意到,別人如昌榮妹(葉童飾)也會質問的關係。導演處理很聰明,未有著墨太多人昌榮和Evelyn面對昌榮妹妹質問的反應,而以其他場面側寫,表達二人各自對這段關係的理解。同時,也從阿輝(李燦森飾)這個曾受恩於昌榮的角色,去看昌榮和Evelyn的界線和關係。
記起早前讀過一篇敘事實踐者,Gene Combes(金恩.康姆斯)和Jill Freedman(佛瑞德門)寫的文章 “Relationships, not boundaries"。作者建議在輔導的過程中,相對建基於道德規則的界線(Boundary),應多著重關係(Relationship)。因為前者會令專業助人者受身份所限而忽視權力不公,簡單化複雜的事情,包括對性別、種族、階級、文化論述,取而代之是規條和風險管理。但當聚焦行動如何影響著輔導員與來訪者之間的關係和身份,則不失道德,亦可以減少階級和輔導員及來訪者之間的權力不公。當我們聚焦在關係,可幫助輔導員去中心化,以尊重的態度分享我們被與來訪者生命故事觸動之處,共同探索他們面對困難的智慧。
作者在文中繼而闡述Michael White(米高懷特)引用Barbara Myerhoff「會員」的比喻,審視塑造「關係」的觀念、動機和行動。Michael White提出了不同事物在不同社群中,有著不同的真相和價值。我們日常生活中擁有的道德、目標、可能性,都是由生命中重要的成員塑造。由這個角度出發,人的生命故事就不再是由主流單一的文化建構,而是有更多不同面向、更豐富。
雖然這篇文章談到的是輔導的關係,放諸不同關係亦無不可。如《淪落人》中,昌榮與Evelyn的關係有起伏,第一個轉折點出現在Evelyn試圖以「追夢」安慰昌榮,昌榮的回應,涉及Evelyn的身份。夢想之於Evelyn,是由她作為一個外傭,還是一個人而出發?同時,二人之間如何稱呼對方,亦反映著關係的轉變。而當中起伏又與尊重、透明度、信任等等有關,這些都是對人,不論對方的身份,最基本的態度和價值觀。電影中一幕,Evelyn意外滑倒,鄰座的中年太太觀眾,反覆跟男伴說:「個工人應該無事可以起身啦!」(大意如此),聽得我心有戚戚然。是因為她年輕,所以她應該可以起身,還是因為她是傭工正在工作所以應該起身?還是因為希望她沒事可以起身?
這也提醒著我,學習敘事實踐這些年,一直都有關注遣詞用字,簡單如稱呼,正在如何影響著關係和身份建構。當關係建基於這些價值觀和態度,道德中的「不傷害」(no harm)基本原則亦隨之而來,繼而伸延到關係中的不同層面和細節。因為我們在意,也不願對方承擔風險、受到傷害; 因為我們尊重,我們樂意見到,成就對方追夢。
電影的故事,是偶而為一的童話嗎?我們仍然嚮往嗎?何不由我們在現實中出發,讓更多童話實現?
